一時間更多的回憶湧來，看她擡袖，游廊先高呼，“慢著，不要和以前一樣弄暈我可好”

“本君憑什麽聽你的”倒是手上動作頓了頓。

“我只想知道，從我出生到五歲那年見你，你是不是一直都在”游廊急切的問出來，生怕下一刻自己又不省人事。

東淺盯著他良久，莞爾，幾乎迷花了他的眼，“是”，下一刻，他又不省人事。那日之後，游廊便在沒見過她，只因東淺在哪道觀不遠的林子裏不再接近，靜待這年過，她偶得掐手算了算，十二歲，凡人八十已是高壽，算他能活一百，也還有八十八年，東淺又一聲嘆氣，八十八年都浪費在一人身上這恩便算是報了吧。

東淺性子是容易膩的，也許看著一人出生又老死一開始是有些興趣，但是這興趣又早在前五年磨光了，她一直沒什麽耐性。山林這段時間過得還好，摘摘野果看看少年欺負欺負小妖到也過去了。

很快便入了冬，天冷的東淺到處找能曬太陽的地方，小年來勢洶洶，他們要回了知府東淺才從瞌睡中轉醒，若是要回去，必然要回太原杏花村的道兒上，東淺忽的想起什麽，在他們動身前一日又去了那秀才原來住的地方，那個叫蕓娘的人，如今如何了。只是到了門口，那村尾的土墻旁圍了不少人，七八個身穿黑亮鎧甲腰上掛劍的大漢單膝跪在門口，而那房子周圍掛起了白布，倒像是有人去了，東淺瞇眼，晃悠悠躲到梁上，靈堂空曠，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披麻戴孝跪在草席上，七年之前那個漢子面色頹唐，下巴冒出不少青色，很是狼狽，那紅木棺材中，盛裝而躺著的女子面容安詳，仿佛睡去一般，是蕓娘。東淺面色拉下不少，看來是轉世了，下一世還是會遇見那個秀才…倒不如，東淺支著腦袋看了看那個俊朗又頹唐的男人，又微微晃了晃。不成，這般亂改命數，三人倒是亂了，自己少不得被牽連，抿了抿唇，悄悄離去，並沒有驚動任何人，黑影躥出人們什麽也沒看清，她又動身去找了那秀才。

他們兩個道士道士完全不怕風吹露曬，偶爾歇在路上，游廊也沒有什麽多的怨言，倒是貼心的生火，抓魚，看得東淺有些悶，嘖，這孩子是傻的麽，被欺負還不知道，又狠狠瞪過去，正好對上那道士的目光，輕哼一聲她轉過身假寐。

就算是到了知府，她也沒有出現在游廊面前，讓他錯覺的仿佛是一場夢，那個黑袍女子，清冷卓絕，滿目薄涼，她又莞爾，從黑夜變為白天，道觀房上炫目令他花了眼，他從十二歲，又到了十八，娘親牽著他看了一波又一波姑娘，她們喜著粉衫、黃衫、紫衫、綠衫，或嬌媚或高貴，他卻道一心只讀聖賢書，推開鶯鶯燕燕，獨自站在他兒時玩鬧的院子裏，很早之前就叫下人將這裏改建，紅木的窗直面那棵樹，那樣肆意斜過來長得粗壯枝杈，並不密的樹冠很好的透光下來，是個很好的曬太陽的地方。

東淺便是看上這點，才經常躺在這裏，倚著看少年，又轉頭看自己的話本，雖說知道他分明是看不見自己的，東淺卻覺得他眼神總在打量自己，很是不舒服，歪過身，徹底隔絕少年望著自己的視線，等他看得沒有那麽緊後，又慢悠悠的轉過身。

本以為這樣平淡就能將這八十多年過了，奈何老天不知是不是看她過得太順利，什麽劫數都報應在這報恩上，他二十二歲時，考了功名，又有人來打探知府夫人口風，這次的姑娘，是京城權貴蔣家的小姐，懶懶歪在梁上偷聽的東淺眉頭一挑，預感蔓延，聽著那蔣姑娘閨名，叫做蔣雲，東淺收起懶散，終於來了麽，擋下這劫便可解脫了，東淺快活不少，連帶著貓尾也晃蕩起來。

已經二十有二的游廊，生的俊朗，最讓這裏女子心醉的還是他一雙眼睛，不同與人的琥珀色，好似流淌的蜜，閃著溫潤的光，既不喜歡去茶會也不愛去畫舫，但見過又不覺他呆板，只是幾日前同知府夫人去上香在他腳龐就落下不少手帕香囊，在附近的東淺才反應，那個五歲的男娃也到了年紀，雖說是擋劫，但是總不得阻擋他娶妻，在那雙淺色能溢出水光的眼睛打量一會兒後，東淺才想，前世那個秀才，生的是什麽眼睛呢？

其實游廊十幾歲時便有開始說親，總是以讀書為由頭，知府夫人也是懂持家也有好教養的，雖說希望抱孫子，但是任然由著兒子去，也不逼迫，孩子從業從商都是無謂的，只是知府大人更希望他能金榜題名，游廊也是不負眾望，這下有意的人家又多了不少。

東淺看他一直沒有垂青別的人，到了夜深時才化作原身，輕巧進了那張雕著梨花祥雲的樺木大床，天漸漸熱了，穿著單衣他也能出一層薄薄的汗，暖色的紗帳隨著掀起的竹簾外吹來的風起起落落，光影又印在他面上，恍惚之間好似回了初見他的模樣，只是如今他錦衣玉食，就是誘人模樣還是同過去一般。入了他的夢，院子炎熱，他已經是孩童的模樣，五歲，正在院子裏瘋跑，完全沒有現在的沈穩模樣，她見那樹幹上倚著自己，面容看不清楚，身形姿態卻是一模一樣，和當年不同，樹上的東淺和他淺淺交談，他童言，她細語，很是美好。東淺看得郁悶，擡手一揮這般場景卻是如墨水化開，恢覆了原身，看著那個身長玉立的男子緩緩。

“如今我在夢中，你總算是願意同我好好說說話了吧”他沒有轉過身，也能感覺背後那個視線冰冷。

“秀才，你乃本君前世恩人，只不過人妖殊途，本君本就不該離了山林來到塵世，如今只是報恩，見與不見有何必要”東淺深呼吸一口，然後緩緩道來，這回他總算是轉過身了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剔透。

“只是報恩？你要如何”看不出喜怒。

“護你這一世無憂”

“只是若要報恩，你為何不願見面”

“與你何幹”

“那麽敢問妖君姓名”

“告知姓名便是結緣，本君斷不會做這種事，今夜之後此生不覆相見，你莫要在執著，好好過你的凡人生活，且，下一門親事不要答應，其他女子都可以，你自己好自為之”她說的又快又急，不再去看他滿眼似流出來的感情，但是即便看到了，就是東淺這樣的人，也只會嗤笑，不過是五歲一面，哪裏來的情感而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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